时隔 31 年，日本重启商业捕鲸，鲸鱼肉到底好不好吃？

当地时间7月1日，两头小须鲸被拖入日本北部某港口，这是日本时隔31年后恢复商业捕鲸的第一天。

现场官员表示，在商业捕鲸恢复的第一天捕获两头小须鲸是“非常令人愉快的惊喜”，因为人们原本预计它们不会出现在该地区，而捕鲸者原本以为周一的出海只是一种仪式。

半年前，日本宣布退出国际捕鲸委员会（IWC），此举自然遭到各环保组织的谴责。而且，即便从商业角度看，随着鲸肉逐渐淡出餐桌，商业捕鲸的前景也难以预测，反捕鲸国家可能加大批评力度，甚至恶化国际社会对日本的印象，冲击旅游业。有反对者甚至表示，重启商业捕鲸是“注定要失败的行动”。

日本为何在各方“围攻”之下仍不放弃捕鲸？鲸肉究竟有何魅力，让它如此难以放弃？

太地町，日本的“鲸鱼之城”

捕猎和食用鲸鱼有着悠久的历史

日本在有组织的捕鲸业发展之前就已经开始食用鲸肉了。

在出土的旧石器时代“贝丘”（人类丢弃的贝类和鱼类食物残渣）和弥生时代的遗迹中都发现了小型齿鲸的化石。

虽然日本历史上曾数次因宗教原因而禁止“食肉”，但鲸鱼却一直被当作鱼类食用。《古事记》记载，“公元712年，鲸肉曾被供奉给神武天皇”。和歌山县太地町被视为日本捕鲸业的发源地。1606年，人们开始有组织地捕捉游到熊野海岸的鲸鱼，揭开了日本捕鲸历史的第一页。

舌尖上的怀旧之情

二战后，日本遭遇粮食危机，同时物流和保鲜技术进一步发展，鲸鱼肉成为替代稀缺的牛肉和猪肉的重要肉类，鲸鱼排、鲸鱼肉咖喱等逐渐出现在人们的餐桌上。

战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鲸肉”等鱼制品被视为低成本的替代品，成为日本人饮食中获取蛋白质的重要​​原料之一。

1958年，鲸肉产量约13.8万吨，1962年达到顶峰22.6万吨。对于战后时代成长起来的人来说，对鲸肉作为“替代品、廉价品”有着偏见和厌恶，也很容易勾起“怀旧感”。当时，“龙田炸鲸鱼块”是战后学校伙食中非常有代表性的菜肴。因此，那个时代的日本人对鲸鱼有着特殊的情结。

日本人到底有多喜欢鲸鱼肉呢？

在日本，对于食用鲸肉有两种观点：“爱好者”与“保守派”。

近20年来，日本一些环保民间组织曾试图通过曝光日本渔村残忍屠杀鲸鱼的场景，来制止对鲸鱼的猎捕和食用，但效果并不十分明显。而当“鲸鱼体内容易蓄积汞等有害物质”等研究结果被公开后，海豚、鲸鱼等鲸肉的市场需求受到极大打击。

日本厚生劳动省对鲸肉中汞含量设定的标准为0.4ppm（毫克/克），但领航鲸样本中发现的汞含量却高出标准十倍。厚生劳动省还建议孕妇和儿童慎用鲸肉，并每年对太地町居民进行汞含量检测。

日本的各种鲸肉菜肴

即便如此，鲸肉仍未从餐桌上消失。“爱好者”们认为，从近海捕获的海豚可能存在上述问题，但从南极海域捕获的鲸鱼受到的污染较少，体内积累的有害物质也比其他动物少得多。

另外，鲸肉的美味和营养价值是不是也让人难以割舍呢？

鲸鱼肉湿润柔软，可塑性强。日本常用的烹饪方法几乎都可以用来烹饪鲸鱼肉。此外，鲸鱼肉富含蛋白质和不饱和脂肪酸。它是富含铁的红肉，被认为是高蛋白、低热量的健康食品。日本许多地方都会举办鲸鱼美食节，展示鲸鱼肉菜肴和各种加工食品。

日本的鲸肉加工产品

日本除了一些专门经营鲸鱼料理的老店外，用鲸鱼肉制作的菜肴在很多餐厅也很常见，有“鲸鱼肉生鱼片”、“鲸鱼肉寿司卷”、“鲸鱼肉沙拉”、“鲸鱼肉咖喱”等各种菜肴，用鲸鱼不同部位制作的加工品也很常见。

此外，鲸肉因脂肪含量低，也被医院餐食作为食疗的重要食材。为促进消费，一些学校的伙食中也使用鲸肉。在日本，由捕鲸延伸出来的餐饮、加工产业，已形成一定规模的产业链。

随着消费量的下降，捕鲸是否是一项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即便产业链成熟，但日本民众对于食用鲸肉的态度也直接体现在鲸肉消费量的连年下降上，毕竟吃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2014年国际法院裁定日本“科学捕鲸”违法后，日本《朝日新闻》发起了一项关于“捕鲸”和“吃鲸”的民意调查。

在接受电话调查的1756名日本民众中，60%的人明确支持“科研”捕鲸计划，反对的只有23%。不过，近48%的受访者表示“很久”没有吃过鲸鱼肉，37%的人从未吃过鲸鱼肉，只有4%的人表示“有时吃”，其余的人则表示“很少”吃。

由于消费量低迷，捕鲸似乎已经成为一项吃力不讨好的任务。

2011年，日本水产厅公开了日本鲸类研究所2005年至2009年的运营状况，该研究所仅靠每年的政府补贴（5亿至9亿日元不等，约合3000万至5500万元人民币）维持微薄盈利。

美联社援引日本水产厅官员提供的数据称，目前日本每年供应的鲸肉约有4000至5000吨，相当于每人每年30至40克。捕鲸“研究”项目连年亏损，仅去年就亏损了16亿日元。

为什么要继续捕鲸？

日本水产厅发布的关于捕鲸合理性的报告显示，其中一个最常被提及的理由是为了保护日本的捕鲸传统，该传统可追溯到公元前 7000 年，当时生活在日本列岛的绳文人开始捕杀鲸鱼。

明治维新后，随着日本畜牧业的发展，鲸肉需求量逐渐下降；直到战后物资短缺时期，日本才开始再次在全国范围内食用鲸肉，以满足蛋白质补充的需要。

随着日本经济复苏，鲸肉替代品再度增多，加之1986年禁止商业捕鲸后，日本捕鲸量暴跌，鲸肉价格上涨，进一步削弱了普通民众的消费动力。

如今，按照联合贩卖株式会社（原日本共同贩卖株式会社）的价格表，普通的生吃鲸肉每公斤售价近200元人民币，约为普通牛肉价格的3倍。

鲸鱼生鱼片 图片来源：guidetoiceland

而无法抛弃这一传统的，首先就是捕鲸人，他们曾经从捕鲸业中获得了巨大的滋养。

日本统计局公布的渔业工人年龄分布数据显示，日本50%的渔民年龄在60岁以上。两大捕鲸大县和歌山县、宫城县渔民老龄化问题更为严重，60岁以上的渔业工人比例分别达到80%和79%。

虽然没有更详细的资料显示这些人目前从事的工作种类，但不难推断，在日本全国食用鲸肉的时期，在以捕鲸为主要产业的县市，这些老年渔民中有很大一部分可能都是捕鲸队的成员；退一步来说，他们至少是捕鲸业繁荣时期的见证者和鲸肉的消费者。否定传统对于 50 岁以上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在日本政客眼中，维护这些群体的利益首先就能保证一定的选票。

日本执政党自民党目前的主要选票来自农林牧渔业从业人员，自民党总裁、现任首相安倍晋三和干事长二阶俊博都与各大捕鲸县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前者的祖籍在山口县，后者则来自和歌山县。

“在日本，成为国会议员是成为内阁大臣或首相的第一步。政治家一旦掌权，自然要投桃报李，照顾捕鲸业的利益。而且日本是一个以人情关系为基础的社会。即使抛开政治利益，没有哪个政治家希望退休后受到批评。”上海外国语大学日本研究中心研究员徐俊在澎湃新闻撰文解释道。